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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（圖／桑德） |
文／關懷寧
夜裏的雨總下得又兇又急。天空沒來由地洩洪，像積累太久的抑鬱，一股腦地釋放。
昨日，我反覆踟躕，才下定決心要送一本新書給你，蓋了限時掛號郵戳，寄出。是我們都愛慕的小說家，幾篇作品集結，連貫著一氣呵成，讀起來也像詩的。
會不會平安抵達你手中呢？夾在扉頁的書籤落了款，你會注意到嗎？
我假想著書角有一點點溼溽，或是內頁滲透了水，等待乾掉之後會留下淺淺的痕跡。不會淡掉的疤，如你左膝上那樣的疤。
雨仍在下。城市用它恣意的態度彈奏一首全新的歌曲。
把房間上層的氣窗打開，透過紗網，有幾滴雨水彈了進來。午夜時分，對棟的鄰居都熄了燈。我睜著眼如貓頭鷹，默默梭巡附近夜歸的靈魂。
我沒辦法睡，傍晚的Espresso起了作用，潛意識晶亮清晰地讓我想起了你。
睡了嗎？
入冬的濕氣愈來愈濃厚，深深吸一口，莫名讓我聯想到京都的氛圍。回憶冷冽反撲，那年，我們毛衣圍巾層層披掛，走在哲學之道長長一條路，禪意十足的屋瓦，紅紅黃黃的楓樹叢。和旅人錯身，不乏形影單隻的背包客，皆一臉歡欣融入寧靜千年的風景。飛越過一萬英哩，終於來到夢寐以求的古都，我們竟有些情怯。翻出你細心找資料作筆記的旅遊書，翻開那張你千叮嚀萬囑咐要在木偶招牌前停駐微笑的照片。信步走過，而它就在那，彷彿穿越時光的一種鄉愁，遇見了，點點頭打招呼，鄉音無改鬢毛衰。
那時也是陰天呢！偶爾撐傘擋微雨，或放任不管，讓雨垂落雙頰。遍地楓葉，踩踏發出噗嘰聲，是我們旅行的跫音。
即便如今我們已天各一方，彼此的關係也被界定成了平行線，不過那段旅程的種種仍鑿刻在我心版。或許不止吧，其實後來的歡笑與爭吵，纏綿擁抱與孤獨背對的身影，也都一筆一劃地記錄下來。
未來是無法預知的，愛情也是。儘管我們都竭盡心力，也無法徹底清除惡毒的瘤蔓生。我曾經瘋狂地要求你給點提示，讓愚昧的我能發現有光的所在，朝你的方向匍匐前進。但我終究失格了，放棄了，手無寸鐵任憑一道道致命傷摧毀健康的笑顏，壯烈結束。
朋友一句老話安慰說，時間會治癒一切啊！但要拋開習慣也不容易，好比跟隨你的腳步奔跑在操場，好比失眠的午夜有你的關懷耳語。
所以，不是誰自私誰好強的緣故，也不是誰原諒誰救贖的因果。
承諾是一道哲學考古題，循著蛛絲馬跡、沿著脈絡，總有機會去解釋去辯證。
你還會為我挺身而出嗎？
你還會在夕陽西下的路口等待我的賦歸嗎？
你還會記得春雷驚蟄的凌晨，握緊我的手不放嗎？
你會的，我像個傻子般一直相信著。
你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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